他本是山上一个普通弟子。

修为不出众，造诣也不属顶尖，兢兢业业修行着，每日里课业不会耽误懒散，师门的功课也会按时完成，他以为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一个闲散道人，也不算什么坏事，做事也一贯随心随性，对师兄弟一向也极是客气和蔼，不论什么任务功课，若是有来问的，自然也是悉心告知教导，若是自己力不能及，倒也会惭愧告之，平了自己几分薄面寻来能有所助的师兄弟来相助，自己也暗道是积了功德。

便是如此过了许多年，修为慢慢地随着时日也涨了几分，造诣虽然不高，倒也有了几分体悟，若是派了下山的任务倒也不避，只是麻麻烦烦背上个大书袋，零零散散的装了一堆符箓和药丸，装上了已备下雨的蓑衣斗笠，收好了那柄跟了多年的荷叶小伞，打点好自己不大的小屋，拜托了相熟的师兄弟多加照看院子里的几尾红鲤，与师门长辈唱了大喏，也便慢慢踏下石阶下了山去。

天地悉皆归，我道朗乾坤。山间景色一贯秀丽，他也不免赶着路唱了几句道歌，以为山间无人，谁聊却进了旁人的耳，听到那从不远处破风而来的呼啸——大抵是哪个贪恋景色的客人，他也不着慌，自顾自的走着路，身上的铃铛极小声的晃了细碎，直到那人跟上了步伐，他才有些惊诧。

那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后生，腰间歪歪挂着一个酒壶，手里攥着把顶好看的剑，高挑的束了个马尾，斜斜碎发挂在额前也增了几分潇洒，他正诧异着，只瞧那人伸手朝他的口袋指了一指，原是想借几个铜板——他倒实诚得很，摸出了干粮分与人吃，也道这一分，便是一路都不曾甩掉。

奔波辛劳，露宿荒野也是常有的事，合衣寻了遮风避雨的角落引火取暖歇下，他一贯笨口拙舌，倒也想不出劝人离开的好法子，只得闷闷坐在那取暖烘手，那后生却是个爱说笑的主儿，想了百般法子绕着人说了许多的话，哪怕得了个“嗯”“啊”或者点头不语做了回应也不厌烦，兴致高时又想舞剑与人看，这终究讪讪摸了摸肚皮，“若是动的多了，我又该饿，你的干粮，大半都分与我，等回了华山，我一定请你吃酒，可好？”

他也不太在意这些的，何况做好了师门的事后，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就要归山，再下山时也不知是何年月的事，含混答应了一嘴朦胧间缓缓睡下，这般过了几日赶了许多的路，终究不负师门所托做好了事，临回山前倒也担心那华山的小子再饿肚子，摸出一包银子硬揣进人怀里，千叮咛万嘱咐要谨慎地花才肯罢休，但也是头也不回归了山。

时间过得老快，转瞬又是几年的光景，他不曾收徒，修为依旧是慢慢的积累着，门派里知晓他的也不为难他，更多的是些敬重，先来他也学了弹琴奏箫之音律，那日得了空闲，便捧了自己那根紫竹箫踱到林间，寻了处大石坐定，合眼轻奏一调。

音律乍毕，忽然间又听得那林间剑气呼啸而来，还未反应，便看到旧年见过的那柄剑，模样未变，只是有些旧意，倒也不损其意气，至于剪的主人也缓缓翻身落地，冲着他露出几颗白牙。

“道长，你肯下山啦。”